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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8章 理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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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娘子所言甚是,不知能否請魏王與娘子為我們兩族提字,以作警言,讓我們兩族的弟子,都銘記謹言慎行之意。”一群年輕人跑了出來還叫曹盼給罰了,家長倒是一個都沒來,曹盼這教起人來,作為夏侯氏與曹氏的族長,那些個長輩,一個個倒是都來了。

“十一叔公,諸位叔伯。”曹盼見來勢之浩大,立刻踏下了臺階而以親迎,一幹人皆與曹盼見禮。

比起十年前,曹十一叔公老了許多,但是看著曹盼卻是一臉的笑意。

“我們曹氏跟夏侯氏能有今天族人遍布天下,各行皆有涉及,相輔相成,全賴娘子為我們謀劃。如今,大王已經稱王,娘子是我們魏王世女,如娘子所言,咱們曹氏與夏侯氏都已經成為天下權勢之大族。”

“我們的族人吶,隨著魏王稱王,多少人得意忘形了?我們告誡過,聽進去的又有多少人?今蒙娘子教誨,你們可明白,哪怕我們曹氏與夏侯氏如今站得夠高,若是我們不能謹言慎行,那些叫我們兩族踩下去的世族豪強,他們也會將我們拉下去,他們之昨日,便是我們之明日。”

十一叔公與曹盼見完了禮,背對著一群年輕人借著曹盼的話訓著他們,一群年輕人都低下了頭,不敢吭一聲。

其實勢大而得意,沒有幾個人能克制得住,別說是這些年輕人了,那些隨曹操征戰多年的老人,哪一個不因曹操稱王而驕傲。

只是他們沒有過度,至少在曹操的心裏沒過,曹操不說,曹盼更還沒有資格去管。

長輩曹盼不能管,年輕人曹盼卻是必須要管住的,這些人,他們都是兩族未來的希望,也將是曹盼將來要接觸的人。

“娘子警惕,這還是我們的魏王世女,連她都需謹言慎行,你們之中,誰能比她?有之為曹氏、夏侯氏,甚至是天下立下大功?”

十一叔公拿著曹盼當了榜樣,就著曹盼的話,不留餘力訓著一眾兩族的晚輩,直把他們訓得都低下了頭。

天下誰敢跟曹盼比功啊,一個自幼聰慧,旁人還在讀書,她卻已經游歷把一州攪得天翻地覆,十四歲上戰場,十八歲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尚書令的人。這麽多年曹盼所立之功,所行之事,說起來他們都能說上個兩天兩夜。

“叔公過譽了,我還年輕,若有不當之舉,還望諸位長輩指出,有則改之,無則加勉。”曹盼十分配合十一叔公地與諸多長輩作一揖,這副等著人指出錯誤改正的態度,比起下面的一群眼高於頂的年輕人,好得不要太多。

十一叔公不敢受曹盼這一禮,“老朽雖是娘子長輩,與娘子也不過是幾面之緣,娘子謹言慎行,老朽是看得清楚的。你們一個個既不能與娘子比功,更不能與娘子比智,卻個個魯莽。”

“為曹氏與夏侯氏的族人,那是魏王的本家,我們縱不能為魏王分憂,也不能給魏王添亂。都記住了?”

最後一句才是重點,曹盼覺得,曹氏能有這樣的一個族長實是曹氏的大幸,有這樣的人掌著舵,曹氏就亂不了。

“記住了。”一訓就把兩族的人都給訓了,一個個還得老老實實的認下,君不見曹盼也同樣是恭敬地等訓的模樣?

“娘子為我們兩族提字如何?”教訓完了年輕的一輩,十一叔公沒忘剛剛來的目的,牌匾都給準備好了。

應著十一叔公的話,兩個壯年擡著一個牌匾走來,曹盼道:“這字還是讓阿爹來提吧。”

“你提便是。”曹操的聲音傳來,這連族中的長輩都來了,曹操也不能在裏頭呆著,一出來聽到曹盼的話接了來。

“大王。”曹操一來,一片見禮的聲音。

“大王,我們逾禮了。”十一叔公先與曹操告罪。

曹操趕緊的扶起十一叔公,“十一叔說的哪裏話,曹氏族人多虧了十一叔教導,這才有這麽多的能人,不至於叫曹氏族人犯下大錯。”

的確如此,曹氏隨著曹操稱王,那是水漲船高,每個人的尾巴都要翹起來了,但總算還是沒做出什麽天怒人怨的大事,這一切都是因為族長約束得力。

十一叔公嘆一口氣道:“總還是做得不夠好,否則他們也不至於……”

不至於拎著棍子就跑到曹操的院前就要打殺於人。

無論他們的初衷如何,他們做的事就是不對,必是要好好教訓的。

“哪裏的話,人心多變,非人力可能改,孤知道十一叔盡力了。”曹操從來不是雞蛋裏挑石頭的人,所以對於十一叔公做的事,給予絕對的肯定。

“來,你來題字。”曹操從一旁的人手裏拿過筆墨,親自的拿到曹盼的手裏,曹盼那叫一個驚悚,“還是阿爹來吧。”

曹操拿著筆道:“你來。你是世女,將來天下是你,這些族人也是你,他們願意為你謹言慎行,記得你要的謹言慎行,你要謝他們。”

聽著曹操的話,倒立的魏止都想捂臉吶,雖然,立了曹盼為世女,曹操打下的天下都將是曹盼的,但是,魏王,大王啊,你別說得那麽直白,直白得讓人從心裏直發顫吶!

“是!”曹盼還是聽進去了曹操的話,雙手接過曹操遞上來的筆,在那牌匾上提上了謹言慎行四個大字。

“寫得不錯。”曹操見曹盼的字寫得入木三分,大氣呵成,字成更透著一股磅礴之勢,滿意地誇讚了一句。

得虧了曹盼多年來練字不斷,一手字還是很能拿得出手的。

“比不得阿爹。”曹盼不忘拍一記曹操的馬屁,引得曹操笑出聲來。

“來!”曹操高興地接過曹盼手裏的筆,遞給了一旁的人。與十一叔公道:“這四個字就裝裱掛到私塾裏,所有人,無論是曹氏還是夏侯氏,甚至是別的人,都要記住這四個字,謹言慎行。能做到的人,都不容易。”

“是!”得曹操的吩咐,無人反駁,當然都是拿著字裝裱了去。

曹操親自送那些長輩回去,曹盼這頭還有一個人沒有處置,魏止。

“體力不錯,都過去七個時辰了,面不改色。如何?”曹盼走到魏止的面前問了這一句。

魏止苦哈哈地道:“在下,在下是真的知錯了。”

“謹言慎行,不單是我,他們,你也一樣。知所當為,何當不為。你很狂妄,也有狂妄的資本,但是,我也不比你差吧。”

躺屍的毛遂自薦,他是相信自己能毫發無損,也能保證自己在有意外的情況下,同樣可以安然無恙。

膽大,狂妄,結合在一起,如果沒有人壓制住,這個人將來會做什麽?曹盼冷冷地一笑,“你說,我是非用你不可嗎?”

當然不是,曹盼並不迫切要收下魏止,哪怕曹盼知道這個人有用。

然而用人,處於曹盼現在的位置,一個人,如司馬懿那般,猜不透,不能掌控,曹盼寧願幹脆地棄之不用,哪怕她再缺人。

“並非如此。而是在下需要世女給在下一個機會,讓在下能夠一展抱負。”魏止倒立了一天,也看了一天曹盼是如何處事,他是個聰明人,聰明得知道曹盼並不是一個能被人掌控的人。

想要成為她的下屬,就要知道什麽叫本份,什麽當為,什麽不當為,哪怕你打著為她好的理由,也得要問問她是不是需要。

“那麽,記住你你現在想明白的事,永遠的記住了。起來吧。”曹盼目光平靜地看著魏止終於是松口讓人起來了。

魏止忙道:“謝世女。”

這是倒轉過來站起了,吐了一口氣,曹盼一眼看了過去,他又連忙地把那口氣咽了回去,差點把自己嗆到了。

“帶他進去洗漱一番,請他吃飯。”曹盼與胡本吩咐,胡本應下,請魏止入內,魏止再與曹盼作一揖方與胡本一道退去。

於譙縣呆了五日,曹操讓曹盼與曹氏與夏侯氏的人都見過了,也從年輕的一波人裏選了曹盼以為得用的人。曹操這才帶著曹盼去下一個地方,許都。

“我們去看看你阿娘。”

回譙縣,是讓曹盼看看他與丁氏青梅竹馬,他們成親的地方,這些是曹操的回憶,他想把這段回憶留給曹盼。

去看丁氏,或許,這將是他最後一次去看丁氏了。

喚退了所有的人,曹操坐在丁氏的墳前,輕聲地道:“夫人,我來看你,把盼盼也帶來了。”

曹盼站在丁氏的墓碑前,輕輕地擦了上面的灰塵,喚了一聲阿娘。

“我們的盼盼真的很出色,出色得讓我忍不住把這天下,這一統天下的重擔都交到她的手裏了,夫人不會怪我吧?”曹操就像看著丁氏站在面前一邊,笑著地問。

“當然不會,那也是我的選擇。”是她選擇了讓曹操選擇她,是她選擇將來要走那條路的,哪怕那條路會很苦,很孤單。

曹操眼中泛著淚,“可是盼盼,這條路會很難,難得你只能一個人走,一個走到最後。”

“阿爹,你以為還有誰能陪著我一起走嗎?”曹盼看著曹操說,“諸葛這輩子都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。真有了那一日,你不在了,我就真的是一個人了。總歸要一個人孤單的走的,至少,這個天下是阿爹想要一統的,若不是因這天下分崩離析,我與他或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,所以,將來為這天下而活,又有什麽不好的?”

曹操聽著心酸得難受,眼淚落下了,“我的盼盼,明明可以不用走這條路的。”

“我願意,阿爹,我願意,此生,亦無悔。”無論是對諸葛亮,對曹操,對這天下,她選擇走這一條路,她無悔,永遠也無悔。

“夫人,盼盼很倔,這點她像我,也像你,認準了就不改,不變。我也想狠一狠心不把這天下給她,但她那些兄弟,我的那些兒子,他們沒本事,不單沒本事,還不能容人,盼盼起了那樣的心,將來我若不在了,盼盼還需費心爭到這個位子,倒不如我一開始就給她,不叫她因此而惹人非議。名正言順,她就能少受些非議,你說好不好?”曹操拭過眼角的淚,與丁氏說著心裏的那些話。

他掙紮過,想過無數個可能叫曹盼打消那個念頭的主意,卻又都叫他否了。

不錯,有他在一日,他若不願意給曹盼,曹盼一定會不爭,也不會逼他非給她不可。

但當有一日,另一個不如曹盼的人上位,那個人不如曹盼,也容不下曹盼,曹盼的結局是什麽?要麽死,要麽反。

死,若是他狠得下心讓曹盼死,大可現在就取了曹盼的命,但凡他若想要,曹盼能把命給了他啊!

曹操這輩子心狠手辣,但對曹盼,這個能為他舍了命的孩子,他與夫人的掌中寶,他又怎麽可能會舍得讓曹盼死。

既然如此,他如果想讓曹盼將來能夠好好的,好好的活著,自在地活著,還不如趁他還在,讓曹盼名正言順,為她掃平一切的障礙。

“盼盼,我與你阿娘說些悄悄話,你先到一邊去。”曹操目光閃過堅定,有些事也做了決定。

但這些話,曹操想要說給丁氏聽,卻不想讓曹盼知道。

“是。”曹盼眼眶紅紅的,曹操這麽說了,曹盼便退了遠處,就好像多年之前,丁氏帶她去給曹昂掃墓,丁氏同樣使開了曹盼跟曹操說他們悄悄話。

現在,就好像當年一樣。

曹操與丁氏說了近半個時辰的話,曹操出來的時候,又恢覆了從前那意氣風發的魏王模樣。

“要不要去和你阿娘說悄悄話。”曹操側過頭問了曹盼,曹盼道:“阿爹在跟阿娘說的時候,我也跟阿娘說完了。”

曹操笑了,“好,那我們回去吧,直接回鄴城。”

“要不要進去看看陛下?”曹盼提醒了一句,他們這麽大的陣勢到了許都,要不要順便進去看看漢帝呢。無論如何那還是皇帝,他們還是臣吶。

“我就不去了,你去看看他。我回鄴城等你。”曹操直接把事甩了出去,“他不是挺悚你的?”

指的是皇帝,說是悚,其實又對曹盼有著莫名的信任。與單純的畏懼曹操不一樣,漢帝對曹盼著實不是一般的詭異。

“不是因為我比較好說話?”曹盼這麽跟曹操解釋。

曹操笑出聲來,“你好說話?你讓他上了戰場,在去見孫權的路上,你還給人撂話,他要是想回去,除非用雙腿走回大帳,之後還讓他去刺激孫權,差點把小命搭上了。”

“可是,我救了他,我說了保他性命無尤,他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?”曹盼把自己做的事好事與曹操那麽一擺。

“難道我不曾救了他,不曾說了保他性命無尤,沒讓他如今好好地活著?”曹盼對漢帝做過的事,曹操何嘗不是一直都在做,但漢帝對他們父女的態度是截然的不同。

曹盼看了一眼曹操,“人長得好看沒辦法!”

曹操……

果然這女兒就是來捅刀的,要不要捅得那麽見血。曹操的長相實在是一般。

最後,曹操打發了曹盼進城代他拜見漢帝,然後自己果斷地回鄴城。

許都啊,漢中之戰後曹盼回來過一次,一恍又是幾年了。

今以魏王世女的身邊再回來,曹盼要去拜見漢帝,不意外的看到了漢帝旁邊的曹皇後,曹盼作一揖,“拜見皇上,皇後。”

“魏世女請起。”漢帝瞧著變化挺大,蓄了胡須,看著曹盼的目光閃爍著打量的目光,“魏世女難得一見。”

曹盼道:“諸事纏身,今隨阿爹回許都拜祭阿娘,阿爹諸事纏身,已經回鄴城去了,特命臣來參拜陛下,願陛下龍體安康。”

客氣的話曹盼會說,而且說得漂亮,她的態度也是讓人無可指謫的。

漢帝幽幽地看著曹盼,“魏世女,那就是將來的魏王,女魏王。”

對此,曹盼笑得沒有回答,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,板上釘釘的事,有什麽必要回答呢。

“你膽子可真大。”一句話刺激不動曹盼,漢帝再接再厲地冒出這麽一句。

曹盼一眼看了過去,“陛下非是今日方知臣的膽子大吧。”

這麽別有所指,讓本來一股子怒火的漢帝一個激靈,關於曹盼的豐功偉績一下子從漢帝的腦海中閃過,漢帝一下子給蔫了。

從憤怒到洩氣不過一會兒的功夫,曹盼哪怕不看漢帝一眼也能感受到,偏了偏頭,曹盼問道:“陛下這些年過得好嗎?”

被問的漢帝有一瞬間的怔楞,最終還是道:“挺好的。”

“也是,吃穿用度,美女環繞,有什麽不好的。”曹盼只是陳述這麽一個事實,漢帝卻像是被刺激到了什麽一般呆呆地看向一旁的皇後,又看了看曹盼。

曹節道:“明心所言極是,陛下如今的日子比起那些連頓飽飯都吃不到的百姓不知好上多少,陛下有什麽不高興,不滿意的?”

咦,總覺得這夫妻之間有什麽事?

哪怕察覺有異,曹盼又不是多管閑事的人,裝聾作啞地等著。

漢帝幹巴巴地道:“朕並沒有不滿意。”

“明心得封世女,又是初次以世女的身份拜見陛下,陛下難道不該有所賞賜?”曹節提醒了一句,漢帝,漢帝道:“天下誰人不知魏王世女之富。”

“陛下也可以富。”曹節不冷不熱地刺了一句,只刺得漢帝側目怒懟之,曹盼狹長的目光看向漢帝,直看得漢帝直冒冷汗。

曹節卻是高興的,一個眼神警告,那比千言萬語都要有用,曹節淺淺地一笑,“明心再富那也是她自己憑本事掙的。陛下不賞她,我賞。來人!”

說賞,曹節是真的賞,報了一疊的東西,讓宮人給曹盼拿去,曹盼是不管他們夫妻到底怎麽回事,曹節有所賞,曹盼客客氣氣的謝恩。

漢帝鼓著一張臉怔怔的怎麽都不肯動,曹盼也當作沒看到。

“陛下,臣拜見了陛下,這便趕回鄴城了。”完全沒有打算在許都住的意思,曹節道:“何必如此急。我還想跟明心說說話。”

曹節想跟曹盼說話是真的,然而曹盼作一揖道:“改日吧,魏國諸事頗多,當回以助阿爹。”

雖然這是借口,借口嘛,當然就用到底了。曹節想說什麽,曹盼已經猜得到了,所以並不想留在許都浪費時間。

“皇上,皇後,臣告退了。”許都,雖說是天子的國都,曹操依然掌控著這裏,曹盼在這裏想走想留,沒一個人能攔得住她。

她進城拜見是給漢帝留了面子,不再逗留而出城,誰也不能指謫她。

不過離城之前,曹盼吩咐負責許都的人,漢帝無論如何還是漢帝,不能怠慢,更要保證他的安全。

這一點倒是與曹操的吩咐如出一轍,留守許都的人自然是應是的。

許都,待曹盼再邁入的時候,許都,乃至天下,都將翻天覆地。

曹盼在趕往鄴城的路上,想了想鄴城的地理位置,想到了別一個地方,洛陽。

雖才入秋,一陣陣涼意透來,曹盼騎著馬趕往鄴城,念著洛陽,洛陽古城,漢光武帝立都於此,再創了一個太平盛世,將來,又將會由誰來開創又一個盛世?

“阿盼!”曹盼在出神之際,只聽到一道叫喚,曹盼看了過去,只見丹陽縱馬而來,高興地沖著曹盼招手,曹盼也回應地與她揮了揮手,“丹陽,匈奴的事畢了?”

“有賴你出兵相助,阿兄已經平定了匈奴,匈奴安定了,我就回來找你了。阿盼,謝謝你讓我報了父仇。”丹陽鄭重地與曹盼道謝。

曹盼收下她的道謝,卻無意再深談,道:“走吧,隨我回鄴城。”

鄴城,等待著她的,失去與得到,都會有的……

鄴城離許都不遠,曹盼趕回鄴城費時不多,才回來就聽說曹操打操辦一場大宴,舉國同慶。

似是該辦的事都要辦完了,意在鄴城設宴,曹操像是放開了一般地飲酒,不慎著了涼,果真的病了。

還好戴圖早被曹盼傳了來,守在曹操的身側,用藥施針,半點不含糊,曹操總算是醒來了,曹盼暗松了一口氣。

卞氏也是上了年紀,守了曹操許久,一個不慎也病了,終是被曹盼勸著去休息去了。

“年輕大了,不過多喝點酒,這就病了,果然是歲月不饒人吶。”曹操見著曹盼開口說了一句,曹盼給曹操端了水讓曹操服下。

“我剛剛夢到你大哥、典韋、你阿娘、奉孝,令君了。”曹操喝了一口氣冒出這一句,曹盼端著碗的手一抖,“阿爹。”

“盼盼,我時日無多了。”自知天命,曹操沒有多少日子了,真的沒有多少日子了。所以他想要在最後的日子來,為曹盼安排好一切。

曹盼搖頭道:“不會的阿爹,不會的阿爹。”

“別哭,別哭盼盼。”曹操伸手撫過曹盼的淚珠,輕聲地道:“你不是說,你能一個人走那條路的嗎?以前,你已經有準備了,現在阿爹要去陪你阿娘了。想想你阿娘去了那麽多年,我陪了你這麽多年,以後,該去陪你阿娘了。”

曹盼潸然淚下,如何都止不住,她喚著阿爹,曹操道:“為帝王者,要建萬世之功業,要將這分崩離析,諸侯並立的天下歸於一統,就需要一個心性堅定,一心為天下的人。盼盼,你是這樣的人,哪怕你是女郎,你也比這天下的任何男人都要強。阿爹,若非是你的阿爹,也願入你的帳下,為你平定這亂世。”

此之一生,叫曹操認,叫曹操服的人很少,但對於曹盼,曹操是發自內心的認可,認可他的女兒,她比他強。

“對世族之道,你已經懂得了,世族,他若能為你所用,你便用之,若是不能用,你便將他們殺了,殺一儆佰。往後,下手要更狠,不能再心慈心軟,更不能將自己置於險地。司馬懿也好,楊修也罷,他們若能為你所用你便用,若是不能,直接就殺了,殺了!”

曹操念叨著囑咐曹盼,曹盼連連點頭,表示記下了。

“至於曹氏,夏侯氏,我們雖然同出一族,你那些叔伯們,他們若是以老賣老的欺你……”

“我不會讓他們欺負我的,我敬他們,於大事之前,於天下之重,他們不能比。”曹盼這樣說著,安著曹操的心。

曹操聽著輕輕地笑出聲來,“好,好,就是如此,就該如此。”

“盼盼,這一次設宴,你再給阿爹彈個曲吧,什麽曲都行,只要是高興的就好。”曹操聽著曹盼心裏有數,那是真高興,只覺頭也沒那麽重了,趁機地提要求。

“你往益州去,給劉備彈了一曲十面埋伏,他們都說你彈得極好。我這個當爹的還沒聽你彈過曲呢,倒叫劉備那小子一飽耳福了。”曹操這般地說著,曹盼道:“阿爹想聽,我現在就給你彈。”

“不,阿爹有些乏了,讓阿爹再睡會兒,睡會兒。”曹操說著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,曹盼聽著他呼吸漸漸的輕了,嚇得伸手去探過曹操的鼻息,還有呼吸,還有呼吸的。

曹盼止不住地握緊了雙手,她害怕,她是真的害怕,害怕!

曹操又睡了一夜,第二天才醒來,見曹盼還守在床前,見他睜眼已經飛速地上前來,曹操張口道:“怎麽守在這兒。”

“阿爹,我害怕,我真的害怕。”曹盼跪了過去,拉住曹操的手,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了,“我不要阿爹死,我不要阿爹死,哪怕我什麽都不要,什麽都不要了,我不要阿爹死,不要!”

這一聲聲落在曹操的心上,叫曹操心痛得都要揪在一起了,他就不該告訴曹盼,不該讓她有所準備。

這麽想著,曹操哽咽地道:“盼盼,別怕,盼盼別怕,沒事的,阿爹剛剛嚇唬你呢,從小到大,你沒少嚇唬阿爹了,阿爹也就是想嚇嚇你。阿爹還好好的,別怕,別怕。”

這麽說著,曹操沖著曹盼道:“阿爹睡了多久了?有些餓了。你讓人去給阿爹拿些吃的可好?”

給曹盼找點事情做,這樣就不會讓她一直都看著他,想著他的事。

曹操有些恨了,恨自己沒能陪著曹盼再久一些,恨諸葛亮那個叫曹盼讓在心上的人,沒有在曹盼最需要他的時候,陪著他。

“阿爹餓了,我去給阿爹拿吃的,我去。”曹盼一把抹了淚,急急地說,曹操點了點頭,高興地道:“是,我餓了。”

曹盼往外去,曹操卻在想,曹盼這副樣子,他如何放得下心來。

他再是恨也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日子了,他陪不了曹盼多少日子了。

那麽,在他最後的日子來,要找一個人來陪曹盼。

懷著這個念頭,曹操喚了暗衛來。

卞氏的病不過小病,休息休息便好了,她這一好便急忙的到曹操的榻前。見卞氏好了,曹操道:“行了,王後已經好了,有人照顧孤,你回你的府邸歇息。”

曹盼的眼下皆是烏青,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休息了,曹操是趕著她回去休息呢。

張了張舌,曹盼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。

卞氏感覺到曹盼的小心,側過頭問了曹操道:“盼盼怎麽了?”

“我病了兩日,把她嚇著了。”曹操風輕雲淡地說著,卞氏嘆了一口氣道:“你也真是的,年輕大了也不知道多愛惜自己,看把孩子給嚇得,我瞧著她好些日子沒有好好休息了吧。”

曹操應著,心裏在想別外的事,世上的事,只怕無心,不怕有意,讓暗衛去明察暗訪的,還真是有所獲,曹操想著這份禮送給曹盼,至少,她一定會打從心裏高興的。

曹操既要設宴,百官都準備起來,上上下下都能感覺到鄴城那喜慶的味道。

周不疑他們等著曹盼回來,又因曹操病了一聲,曹盼一回來就直接在宮裏照看曹操。許久不見曹盼,見曹盼眉宇間的疲憊,周不疑道:“還望娘子保重身體。”

關於曹操的事,哪怕是對周不疑,曹盼也是不能說的,只道了一句知道了。也無精力與他們再說其他,只讓他們各自回去,做好自己份內的事。

周不疑領著人也不多說地退了去。

倒是賈詡年輕大了,曹盼回來了兩天,這才去見了曹盼,直言問道:“大王的身體如何?”

這犀利的問話在,捅著曹盼的心痛得都快喘不過氣來。

她不回答,賈詡何等人也,她不答他也看得出來。“太醫怎麽說?”

“只說好生靜養。”人老了,太醫能治病,又如何治得了命。戴圖是曹盼的人,曹操哪怕說了那樣的說詞,曹盼又怎麽可能偏聽偏信。

戴圖只道曹操年事已高,多年在外征戰,如今這般已是不易,至於什麽時候,怎麽走,他也無法確定。

賈詡看著曹盼那明顯渾渾噩噩的模樣,“曹明心,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麽身份嗎?你這副模樣,是想讓大王不得安寧嗎?”

怔怔地看向賈詡,曹盼道:“師傅,我難受,我真的難受。”

怎麽會不難受呢,那是她的阿爹,這個世上待她最好,把天下都給了她的人。他走了,這個世上,就再也沒有他了。

“人孰能不死?”賈詡朝著曹盼問,言辭犀利。

“你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,你是魏王世女,大王一去,這天下都將因大王而動蕩,你如果只一味的悲傷,迎接你的將是死無葬身之地,就連大王好不容易打下的這番基業都將毀於一旦。你告訴我,你還能難過,還能悲傷,還能痛苦嗎?”賈詡毫不留情地直問曹盼。

曹盼笑了,那笑聲中的悲涼聽得賈詡都要忍不住地落淚。“師傅,是不是成大事者,就連感情都不允許被擁有了?”

“我問你,當初奉孝去時,大王如何?你母親去時,大王如何?令君去時,大王又如何?這三人,他們是你所敬所愛之人,難道就不是大王所敬所愛之人嗎?他們陪伴大王的時光,更遠非你所能比。但是,大王還是好好的活了下去,活到了今日。你,曹明心,是不是打算大王故去,你便不活了?若是,那你就當我沒說,大王也算是白疼了你。”

“大王將你立為世女,為的是什麽?大王是希望你能夠,你可以完成他未完成的心願,一統天下,澤被萬民。你就這點出息?沒了所愛的人,所念的人,你就活不下去了?”

賈詡把曹盼的性子摸得透,太透了,當初荀彧之死他就明白,荀彧都能讓曹盼如此難過痛苦,換成了曹操,只會更甚。

“你看看大王,再看看你。大王的身體如何,你比誰都清楚,我聽說大王已經在召各地的將軍陸續回朝,那就是在為你安排,為你鋪路。你不好好地配合大王,反倒陪在這裏頭難過,曹明心,大王不僅是白疼了你,更白信了你,我們也都白信了你。”

那樣的話,一句一句捅著曹盼的心,又何嘗不是想讓曹盼認清事實,曹操之死無可避,可曹□□了,她還要活下來,帶著曹操的願望活下來,這才是曹盼最應該做的事。

“師傅就是專門來罵我這一頓的?”曹盼看著賈詡,賈詡挑了挑眉道:“如今這天下,也就只有我與郭夫人能罵你了。”

一個是曹盼的師傅,一個是曹盼的師母,兩個都是重量級的人。

曹盼昂起了頭,不想叫眼淚再次滑落,可是,止不住。

“師傅,我知道,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。可是,阿爹活著的時候我不為他哭,待他去了,我連哭都不能。所以,你就讓我先提前哭了吧。”

聽到這裏,賈詡也不住老淚縱橫。曹盼,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走的是什麽路,面臨的又是什麽。曹操活著她還能哭,曹操不在了,她連紅下眼眶都不行。

“娘子。大王讓你進宮,說是有事,催得還挺急的。”曹盼抹了一把淚,外頭胡本來稟,曹盼道:“知道了。”

賈詡輕輕一嘆,“去吧,我什麽都不說了。”

有什麽可說的,孩子心裏苦,苦著還要硬撐著,他本以為曹盼是迷失其中,結果是人家自己心裏比誰都明白著。

曹盼洗凈了臉,不讓自己看出半點哭過的模樣,裝作歡歡喜喜地入宮去,賈詡看著她往皇宮的方向處,久久沒能回過神來……

進宮的時候,曹操在寢殿見的曹盼,沖著曹盼招手,“來。”

曹盼作一揖而走了過去,曹操道:“阿爹送你一份大禮。”

聽到曹操要送她送,曹盼楞了半響,還是配合地問道:“阿爹要送我什麽大禮?”

“讓人進來。”曹操揚聲對外吩咐,曹盼好奇是什麽人,待人走近了,曹盼驚得睜大了眼睛,曹操指著那人道:“這份禮如何?”

如何?一身白衣的郎君,長得與諸葛亮一般無二的模樣,至少乍一看相似度只讓人以為是同一個人。恭敬地與曹盼還一曹操見禮,“拜見大王,世女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曹操揮袖,朝著曹盼再問道:“如何?”

怔過之後,曹盼回過了頭,轉過頭看向曹操,很認真地道:“不必了阿爹。”

這一句不必了,曹操拿眼看向曹盼,不確定有沒有聽錯曹盼的意思。

“下去吧。”曹盼與那人吩咐,那人目光看向曹操,曹盼再次道:“下去。”

曹操沒有反應,卻又何嘗不是默許,那人不禁抿了嘴,帶著幾分不滿的看向曹盼,終是退出去。

“阿爹一片好意我明白,可有些人,雖然是同樣的一副皮囊,眼睛不一樣,靈魂更不一樣。我要的,從來不是僅僅一副皮囊而已。在我心中,有些人是無法取代的,如阿娘,阿爹,幾位師傅,還有諸葛。他們都一樣。”

“盼盼,我想要有一個人能代阿爹陪著你,將來的日子一直的陪著你,一直到老。”這是一個父親的心願,是他願意為女兒做的。

“我知道,阿爹的心意我都知道。但是不必了,真的不必了。諸葛與我敵對,他不能陪著我,但以後,他會成為我最大的對手,相愛不能相守,卻又是最了解對方的那一個,同為這天下而費盡心力,這樣又有什麽不好。該失去的我都已經失去了,從此,沒有再害怕失去的,將來的路,原就註定我要一個走,那就讓我一個人走吧。”

曹操沒想到曹盼會是這樣的答案,一下子看著曹盼半天沒有反應過來,曹盼道:“阿爹你該開心,我心裏的有了一個人,以後無論是誰都不能再動搖我的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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